马明宇
稿件来源:欧洲金靴 贝克足球
南京沙叶、福建天信、大连千兆、银川贺兰山、延边北国、吉林百嘉、上海申鑫、广东华南虎、四川隆发……
2020年的冬天,中国足球宛如一潭死水,却也能惊起一丝涟漪。只可惜那是徒剩回忆的涟漪,比如,四川FC。
“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。愿君多珍重,山水有相逢。过往六年,感谢有你,愿大家一切都好! ”
短短数语,书尽这六年西蜀大地的沧桑和辉煌。
这是一支打破过中国职业联赛连胜纪录的球队,这是一支创造过中乙联赛单赛季历史最佳战绩的球队,这是一支一度扛起亿万川人足球希望的球队。
2020年2月4日,她的命运正式做终。
早在1月12日,距离当时中国足协原本规定的提交2019赛季俱乐部球员/教练/工作人员工资确认表的时间(1月15日)只有三天之时,四川队上下其时竟然仍没人接到俱乐部任何通知,不论是工资发放问题还是冬训计划。
那时川足的宿命其实就已经确定了。看着马明宇从踢球到变老的四川省球迷协会主席张利梅,急迫地直接微信询问马明宇,“到底球队未来是继续还是解散?”
马总经理的回答充满悲情:“我跟教练组的情况是一样的,联赛结束合同就结束了。据说足协在协调新的投资人,我都是通过新闻了解一些情况。”
两个月前,老马带领着队伍在都江堰血战保级附加赛对手河北奥利,最终3比1击败对手,艰难保住了一年前用血和泪拼来的中甲资格。
一年前,四川FC在这里准备冲甲末战时,都江堰奥体爆满,甚至有没有票的球迷还透过球场大门的缝隙、旁听完比赛。
而一年之后,四川省球迷协会统计观赛人数时,居然连一辆大巴车都没报满。
6600人,这是2019年11月10那场川足历史最后一战的现场观众人数。票价从80元变成了30元,但其实早在中甲联赛一结束,以雷霆球迷协会为代表,很多四川球迷会都发布公告:2020赛季不再支持四川FC。
这一切都源自2019赛季中甲最后几轮,四川队严重下滑的状态,士气可谓跌至最低谷。11月6日以0比1输掉附加赛首回合后,当晚球队赶回成都,仍有10多名球迷在机场迎接球队,但其中夹杂着对球队的谩骂……
那场在主场的保级生死线前,球队主力阵容里最年轻的刘超阳在自己的朋友圈写道:“我是一名四川人,一定会拼命战斗到最后一刻!”
刘超阳的父亲刘斌没有参加当年“保卫成都”与八一队的最后一战,但刘超阳在与河北精英的比赛中却被委以重任,他仅仅是刚满20岁的年轻队员。
悬崖边的附加赛次回合,马明宇和黎兵对首发进行了的调整,四川籍球员刘超阳、王淇首发,从小在成都接受足球培训的吴波、张智超同样首发,这几乎是当时球队除开伤病队员外,能派上人数最多的川籍队员。
事实证明,这样的调整是决定性的,生死时刻,四川队还得靠四川人!
当役开场仅仅7分钟,刘超阳突破后赢得点球,结果他自己主罚的点球被扑。不过第30分钟,王淇头球破门为球队率先进球。42分钟,队长渠成突破造成对方犯规的同时还送给对手一张红牌,刘超阳主罚的任意球角度刁钻,对方门将扑出后渠成补射再次破门。两分钟后,张靖洋单刀破门,四川队3比0领先,最终实现保级。
在去年11月球队最困难的时候,马明宇为了能有一点赞助,甚至为某脱发产品做起了广告,他只是希望球队能生存下去,不管什么活,给钱就能干。
然而待时间来到今年的1月中旬,整个教练组、球队都和马明宇一样,已经没人在可以告知他们队伍的未来怎么样,知道的就是俱乐部还差他们逾半年之久的工资和奖金。
1月7日,四川全省体育局长会议召开,但关于四川FC的存亡话题却没有涉及,这家俱乐部也并未被列入省体育局2020年度的工作计划内。
很显然,1月份时,这只球队就已经成了弃儿。
2020新年伊始,球队的大多数队员还没有去处,陈涛等几个队员那个时候还独自在都江堰基地训练。一些球员开始跟意向中的球队试训,队长肖震加入梅州客家队的训练,留在成都基地的东西也让工作人员帮忙快递到了梅州;黄佳强跟随广州富力队试训,守门员康园跟随成都兴城试训,段云子跟随沈阳试训……
与球员们一样遭遇的还有一名梯队球员的家长。这名家长始终记得曾经跟俱乐部的对话,“2017年娃娃跟俱乐部签约,那时候何亚平的妻子还许诺,未来娃娃会领工资,会有好的训练,会有好的生活保障……结果呢?到了都江堰后没有住的,让家长自己出钱租房子在基地边住,今后报销。到了去年,教练在群里告诉家长,孩子尽量少吃猪肉。结果娃娃说,食堂只有猪肉。我就跑去俱乐部找到她,你猜她怎么说?居然给我说,伙食的问题他们不管。我说,娃娃都跟你们签约了,连吃饭的问题都不管啊?她居然跟我说,那么多梯队,管得完啊?我晓得里面有几个人踢得出来?”
最后这名家长为了孩子考虑,一度在球队家长群里倡议自己建伙食团管娃娃生活,有三个新疆来的孩子因为家庭困难交不起费,这名家长又承担了这三个孩子的生活费。“看样子是散了,今年终于可以过一个安稳年了……”
根据2019赛季联赛中期五粮液集团等赞助商进入后、四川省足协给球队的协议,赞助商托管只负责发放2019年1至10月的工资,11月和12月的工资都没发放。联赛前期的赢球奖金也拖欠了一部分,甚至最后一轮附加赛,有领导承诺的200万元保级奖金也只发放了一半……
去年联赛中期的赞助商全部是四川省国有企业,都是依靠政府部门的特别关照才硬着头皮进入俱乐部,四川队也在去年中期更名为“四川尖庄”。
五粮液等资本在进入之时就已明确,赞助仅限于2019联赛,至于2020年是否继续,没有任何承诺。
从2019联赛中期俱乐部因资金原因陷入解散危机后,俱乐部实际控制人何亚平就再未在俱乐部露面,联赛结束至今,也没见到人影。
从法律上说,这家俱乐部仍然在他手中,未来的走向也将由他来决定。因为见不到人,就连省足协领导也不知道俱乐部到底应该怎么办。
包括黎兵教练组与省足协的协议也是带队到2019年结束,所以在去年联赛结束后,这支四川FC在事实上是处于了停摆待命、静候宣判的状态。
昨日,一纸解散公告袭来,六年光景宣布不再。
回溯2013年的9月10日,四川隆发足球俱乐部在绵阳市三台县正式组建成立。犹记彼时的豪气,成立之初俱乐部即宣布首个赛季的投入将会达到1700万元,目标三年后冲甲。
2014年俱乐部召开新闻发布会,这是球队成立后的首次正式亮相,俱乐部当时聘请了余东风、马明宇、姚夏、邹侑根为俱乐部的名誉顾问。
只不过在2014年8月中乙联赛尚在进行时,球队竟然就出现了欠薪,当时的投资人黄学军无奈抵押了自己的三辆汽车。2014年,黄学军拖欠球员和俱乐部员工的工资超过200万元。当年12月下旬俱乐部被迫进行转让,中财鑫达海接手俱乐部,球队也改名为四川鑫达海。
但是鑫达海接手后同样频频欠薪,到2015年5月份,球员们仅仅是补发了3月份的工资,遑论赢球奖金。
当年度7月1日,主教练张伟哲和助教周威宣布辞职,球员们也一度要宣布罢赛。好在关键时刻又是黄学军出面出资,化解了罢赛危机,注入了一丝战斗力的四川队还杀入到了2015赛季冲甲附加赛的最后阶段。
2016年,球队更名为四川隆发俱乐部安纳普尔那足球队,球队也请来了渠成、陈涛等名将,虽然在2016赛季冲甲失败,但2017赛季何亚平邀请川足名宿马明宇出任总经理。2018赛季,球队又邀请黎兵执教球队。
最终“黎马组合”带领安纳普尔那以中乙冠军的身份冲入2019赛季中甲,这也是川足球迷最幸福的时光。
河南建业集团董事长胡葆森在去年川商总会举办的某论坛上,曾这样评价四川足球:“四川足球的基础本来比河南要好,但这个过程中缺乏像我这样的‘傻子’级的投资人。”
是的,罗彬不是傻子、艾雅康也不是。。。。。。何亚平更不是。他们踏入足坛,或许带有各自的商业目的,但说到底他们对四川足球也深爱过、付出过,只不过背后的企业不容许他们“糊涂”,最后的退出不过是力有不逮。
遥望1994年,中国首个职业化联赛在成都开幕,天府之国从那一刻起因足球而充满活力,“雄起”的呐喊声从巴蜀传遍五洲。
那年初登甲A联赛的四川全兴锋芒毕露,成都“魔鬼主场”的名号闻名遐迩。
全兴,那是四川球迷记忆中最辉煌的片段,魏群、姚夏、马明宇、马麦罗、余东风、黎兵、邹侑根……黄色狂飙,成都保卫战,不绝于耳的“下课”、“踩扁”、“雄起”声,随便说一段,皆可使人慷慨流涕、江湖闻之泪动。
当年,为了支持全兴队,成都老少爷们都去买全兴酒,大大小小的火锅老板店也都争相请队员们吃火锅。
领队王茂俊曾执笔公开信向四川球迷这么写到。“我们全兴像花儿一样开过,开在火锅和烈性酒的杀气中,开在盆地多湿多雾的柔情里……哪怕最后三分钟,我也敢进球。”
那时,全兴球员是城市的流量“小生”,少女们喊着“嫁人要嫁魏大侠,生儿当如小姚夏”,每到比赛日她们会踩着单车来到体育场,边上的小巷子里经常是停了满满一串单车,不亚于现在各大地铁口门外的共享单车……
回忆总是如此美好,不论是模糊斑驳的全兴,还是挥之不去的安纳,这都是属于四川足球的宝藏。斯人已去,徒剩唏嘘。
2020赛季,川人还有成都兴城,这是一支崭新的、资金雄厚的蜀地新贵。但不论赤红的兴城可否扛起四川的大旗,至少这一个夜晚让我们把时间留给安纳普尔那,敬一段岁月,也是再温一遍青春。
不忍言别,但车已到站。再见,四川FC。